1月3日 中 6park.com

1月3日，武汉第一次通过“网络直报系统”上报不明原因肺炎病例。 6park.com

中国疾控中心副主任冯子健告诉中青报记者，武汉通过“网络直报”方式上报不明原因肺炎病例，始于1月3日，大约在1月上旬后停止了。（中国青年报3月5日《武汉早期疫情上报为何一度中断》） 6park.com

冯子健说：“（去年）12月底、（今年）1月初，国家卫健委介入调查之后，要求武汉把病例通过网络直报报上来，有这个要求，他们确实报了，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停下来了。” 6park.com

中国疾控中心原副主任杨功焕也对中青报记者证实了上述说法。她说，自己咨询过国家CDC相关人员，得知去年12月没有接到“直报”。“他们说1月3日到1月10日左右，接到过武汉直报过来的信息，但后面就忽然停了。直到1月24日新冠肺炎加入到网络直报系统中后，才恢复上报。” 6park.com

上面提到的“网络直报系统”，全称是“中国传染病疫情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直报系统”，是2003年SARS疫情后，中央和地方财政共同出资7亿多元建立的。它是“全球规模最大”，“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网络直报系统，可实现传染病疫情的尽早报告，尽早预警，尽快响应。通过该系统，（病例信息）可以从基层医院直达国家疾控中心，基层医疗机构只要在系统里上报信息，中国疾控中心就能实时收到。 6park.com

中国疾控中心公共卫生监测与信息服务中心原主任金水高，2006年曾在《中国数字医学》发表论文，专门讲述中国法定传染病报告工作的演变。据金研究员介绍，新直报系统于2004年1月1日正式运行。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发现的传染病例，将在发现的第一时间通过互联网直接传送到中国疾控中心的中央数据中心。各级疾控中心和卫生行政部门可以根据授权在系统里查看辖区内信息。到2006年，全国96%以上的县及县级以上医院、66%的乡镇卫生院已经（安装从而）能够通过该系统上报传染病及突发公共卫生事件。 6park.com

金水高研究员2006年论文中的“网络直报系统”框架 6park.com

为确保网络直报系统物有所用，2004年7月，原卫生部（经合并组建，现为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下发了《全国不明原因肺炎病例监测实施方案（试行）》，到了2007年8月，又进一步下发了正式的《全国不明原因肺炎病例监测、排查和管理方案》。 6park.com

2007年的《管理方案》规定：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医院）的医务人员发现符合不明原因肺炎定义的病例后，应立即报告医疗机构相关部门，由医疗机构在12小时内组织本单位专家组进行会诊和排查，仍不能明确诊断的，应立即填写传染病报告卡，注明“不明原因肺炎”并进行网络直报。不具备网络直报条件的医疗机构，应立即向当地县级疾控机构报告，并于24小时内将填写完成的传染病报告卡寄出。县级疾控机构在接到电话报告后，应立即进行网络直报。 6park.com

（2004年的《实施方案（试行）》也有相应的规定，但对网络直报时限未作要求。） 6park.com

2019年6月，中国疾控中心主任高福院士在“实现全民健康——全球公共卫生发展合作”论坛上自信地宣布，对于任何可疑的传染病，包括新发和再发的，国家卫健委在6个小时之内会立刻知道，“因为我们已经建立了覆盖全国全境的信息直报系统”。 6park.com

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国家卫健委第二、第三批专家组成员曾光没有高福院士这么乐观。曾光对中青报记者说，虽然存在报告机制，但如果地方不报告，就形同虚设了。曾光在中国疾控中心有过17年的全国传染病疫情报告、疫情分析管理经验。 6park.com

直报系统如何操作使用？一位武汉市三甲医院的医生告诉中青报记者，医生在接诊过程中，只要在电子病历系统中输入传染病名称缩写，系统就会自动弹出传染病报告卡，供医生填报。 6park.com

这位医生说，网络直报系统是专用网络，一般由医院公共卫生科或者医院感染办公室等相关部门收集病例，并负责上传、直报。 6park.com

在本次疫情中，1月3日前后，国家卫健委第一批专家组和湖北、武汉地方专家组，基于2007年的《管理方案》，共同起草了《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医疗救治工作手册》，由武汉市卫健委制定下发。《工作手册》就“病例的发现与报告”规定如下：各级各类医疗机构的医务人员发现符合疾病定义的病例后，应立即报告医疗机构相关部门，由医疗机构在12小时内组织本单位专家组进行会诊和排查，仍不能明确诊断的，应立即填写传染病报告卡，注明“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并进行网络直报，直报病种选择“不明原因肺炎”。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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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管理方案》、《工作手册》是否被忠实地执行了，斥巨资建立的直报系统是否得到了有效的利用？为什么1月3日武汉卫健委仅通报了44个病例？为什么李文亮医生发病21天后才确诊？下面的内容将解答这些问题。 6park.com

2月19日，财新记者高昱发表了题为《“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罗生门 武汉市卫健委“双标”令人迷惑》的报道；2月20日，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发表了题为《白皮手册与绿皮手册：新冠肺炎诊断标准之变》的报道。 6park.com

由这两篇报道可知，武汉市卫健委几乎在同一时间制作了两个版本的《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医疗救治工作手册》，一为绿皮手册，另一为白皮手册。绿皮手册有九份文件，白皮手册则有十份文件，白皮手册中多塞了一份叫做《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入排标准》的文件。武汉卫健委向下传达实施的是诊断标准极为苛刻的白皮手册，较为宽松合理的绿皮手册则基本被弃置。 6park.com

左：绿皮手册目录，右：白皮手册目录 制图/李强 6park.com

《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入排标准》是武汉卫健委自行制定的。一位国家卫健委（首批）专家组成员对中青报记者说，他们未制定这个《入排标准》。“我从来没参与过《入排标准》的制定，国家卫健委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个标准的存在。”，“这个标准是武汉后来加进去的。” 6park.com

这位专家还说，他后来才见到了那本白色封皮的手册，《入排标准》是其中一部分。（冰点周刊《白皮手册与绿皮手册：新冠肺炎诊断标准之变》） 6park.com

财新记者则从一位湖北省属医院医生那里了解到，1月4日，武汉市卫健委在金银潭医院对当地医生做了一次培训，培训中下发了一本《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医疗救治工作手册》。手册共收录有十份文件，第一份是《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诊疗方案（试行）》（下称《试行诊疗方案》），第二份是《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入排标准》（下称《入排标准》）。（财新《“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罗生门 武汉市卫健委“双标”令人迷惑》） 6park.com

看来，武汉卫健委印制的两版手册，绿皮手册是给国家卫健委专家组的，白皮手册则用来向武汉医疗单位传达、实施。 6park.com

两本手册在应用上有何不同？绿皮手册的核心文件是《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版）》（以下简称《试行诊疗方案》），白皮手册的核心文件则是《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入排标准》，《入排标准》替代了《试行诊疗方案》中病例诊断的有关规定。 6park.com

按绿皮手册，病例确诊依据的是《试行诊疗方案》中的病例定义，该病例定义基于以下四条“临床表现”：
1. 发烧；
2. 具有肺炎的影像学特征；
3. 发病早期白细胞总数正常或降低，或淋巴细胞计数减少；
4. 经规范抗菌药物治疗3天，病情无明显改善或进行性加重。 6park.com

按病例定义，以下两种情况皆可确诊：
A. 同时满足上述四条“临床表现”，且不能明确诊断为其他疾病的肺炎病例，可确诊为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病例；
B. 满足前三条“临床表现”，同时有华南海鲜市场暴露史或类似病人接触史，可确诊为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病例。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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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白皮手册，病例确诊实际依据的是《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入排标准》，该标准比《试行诊疗方案》中的病例定义苛刻得多（达到入排标准必然满足病例定义）。所谓入排标准，按一位医生的话说，就是指导一线医生对病人能否诊断为某种疾病的纳入和排除的原则标准。 6park.com

《入排标准》规定了两个纳入前提，前提之一是 “临床表现”，也分4条：
1。发热≥38℃。
2。具有肺炎的影像学特征。
3。发病早期白细胞总数计数正常或降低，或淋巴细胞计数减少。
4。经规范抗菌药物治疗3天，病情无明显改善或进行性加重。 6park.com

与《试行诊疗方案》中的4条“临床表现”相比，二者后三条相同，第一条则加强了（≥38℃）。 6park.com

前提之二是“流行病学（接触）史”，也有4条，不必一一罗列，前三条是三类华南海鲜接触史，第4条是类似病人接触史。 6park.com

《入排标准》规定，同时满足如下两个条件方可纳入，否则排除：
1. 符合全部4条“临床表现”；
2. 符合4条“流行病学史”之一。 6park.com

纳入不等于确诊，纳入只是上报的前提。纳入之后，医院还要对患者检测六种其它病原，继续排除其它病因。这之后，才算达到入排标准，才能按不明肺炎病例上报，否则，不应上报。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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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行诊疗方案》中的病例定义与《入排标准》的根本区别是，前者将“华南海鲜市场暴露史或类似病人接触史”作为或然条件之一，而后者则将其作为必要条件。病例定义相当于一个并联电路，《入排标准》则是一个串联电路。 6park.com

从1月3日武汉卫健委发布《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医疗救治工作手册》（内部发布，含《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版）》、《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入排标准》），到1月15日国家卫健委发布《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一版（内部发布，使用基因测序确诊，难言是一个更好方案），约二周的时间里，武汉市大部分医院执行的是《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入排标准》，国家卫健委专家与湖北、武汉的专家、医生们经过辛苦讨论、斟酌制定的《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版）》则被束之高阁，基本未被执行。 6park.com

《冰点周刊》-《白皮手册与绿皮手册：新冠肺炎诊断标准之变》披露，多名武汉市三甲医院的科室主任证实，1月3日（前后），他们所在医院开了一次科室主任会议，院领导向他们口头传达了一个“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的“上报标准”，病例达不到这个《入排标准》，就不必上报。“院领导要求这个上报标准只能通过面授、电话，或者微信语音传达。”，“院领导拿的是一份‘白色封皮的手册’”。 6park.com

这些医生所说的“上报标准”，就是指武汉市卫健委自行制定的《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入排标准》。 6park.com

过于苛刻的诊断与上报标准，必然造成大量患者漏诊、漏治，迟诊、迟治，迟报、漏报。 6park.com

武汉一家三甲医院的重症医学科主任井坤（化名）告诉中青报记者，1月3日的科室主任会议结束后，他所在的重症医学科马上开辟出10多张隔离病床，用来收治不明原因肺炎患者。从第一位患者入住开始，不到3天时间就满床了。这些病毒性肺炎患者，大部分是从外院转来的，有些人发病后“已经在外面游荡了一个多星期”。 6park.com

在院内报告时，井坤没有参照《入排标准》，没有把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作为必要条件，他自作主张把本科室收治的十几个病例全部上报给了院医务处和院感办。 6park.com

井坤报上去的这十几名病人没有一个被定义（确诊）为“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病例”——（因为）没有一个完全符合《入排标准》。“很多患者没有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也有发烧不到38℃的，有没有经过规范抗菌治疗的。”井坤说。 6park.com

但是，井坤坚信自己的判断“他们的临床表现太独特了，毫无疑问就是这个病。”。从医生休息室的监控视频上，可以看到这十几位病人，井坤说，他们太像了：大部分人都处在昏迷中，脖子上插着气管，有的人甚至上了ECMO（人工膜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6park.com

他们的相似点还体现在肺部CT影像里，“白的，全是白的”。 6park.com

为了对井坤医生“白的，全是白的”这句话有直观的印象，我们看几张CT片子。 6park.com

正常的肺部CT片子。肺窗，肺组织是黑色的，而血管是白色的。 6park.com

新冠早期病变的肺部CT影像，右上方有一块磨玻璃影。（图片来自网络） 6park.com

接下来三个图是同一位新冠患者的连续三次CT检查图像（每次检查相隔2天），显示了新冠的肺部病变演进情况。（图片来自武汉钢铁集团第二职工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郑堃的网文）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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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次检查时，右侧（患者的左胸）肺部全变白了，左侧（患者右胸）变白的面积也非常大。 6park.com

多位新冠患者（症状轻重不同）的CT影像图。 6park.com

最下面的两个图是白肺。 6park.com

“白的，全是白的”！！！“就是这样的病人，也不符合那个《入排标准》。”井坤提高了音量，随后沉默了几秒。 6park.com

“按照这样的标准（入排标准），我们一个都报不上去。”井坤说。因无视“标准”，上报病例太多，井坤被一位院领导“严厉批评”。 6park.com

一月下旬，核酸检测纳入诊疗方案后，井坤收治的这些病人，超过60%的检测结果都是阳性——确诊新冠。阴性结果中，有不少，一是出于假阴性，二是因为不少患者已接近痊愈。 6park.com

一家三甲医院急诊科主任李夏（化名）告诉中青报记者，他所在医院的两个院区1月1日开辟了发热门诊。1月4日那天，发热病人猛增到102名，“是平时的好几倍”。但是，因为标准“严格得不得了”，这些病人“根本没有一个符合（《入排标准》）。”，李夏曾就《入排标准》向医院领导质疑过，尤其是“为什么要求患者必须有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但没有得到回应。 6park.com

离华南海鲜市场最近的优抚医院，也忠实地执行了《入排标准》。该医院12月中旬即有数例不明原因肺炎患者就诊；1月上旬又发现医护人员和住院患者感染，但因为这些病例没有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不符合诊断标准（《入排标准》），（所以）没有上报。 6park.com

南方周末3月11日的文章《四人殉职，四人濒危——武汉中心医院“至暗时刻”》披露，一位中心医院医生杨珥（化名）说，1月初就有很多患者没有接触华南海鲜市场史，但有了临床症状和影像学依据。此外，陆续有医护人员在接触患者后出现了同样症状。但是关于病情上报，他们收到的要求是不允许填“不明原因肺炎”，乃至“病毒性肺炎”，只能写“肺部感染”（即以“肺部感染”上报）。 6park.com

环球时报3月16日的报道《武汉市中心医院医护人员吐真情：疫情是面照妖镜》披露，1月3日，武汉市中心医院公共卫生科医生致电江汉区疾控中心，询问前期报告的7例（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的处置情况，得到的答复是，对于此类传染疾病，等上级通知后才能上报，具体上报病种另等通知。经过几轮“推倭”之后，最终在1月8日到1月10日期间，武汉市中心医院成功上报了14份不明原因肺炎上报卡。 6park.com

财新《“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罗生门，武汉市卫健委“双标”令人迷惑》也披露，一家市属医院，1月初下发了一份“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待确诊病例判定指导原则，要求必须结合流行病学史、临床特点、实验室检查、影像学特点及病原学结果来诊断冠状病毒性肺炎，其中，流行病学史指的就是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该院一位呼吸科医生说，医院（当时）不具有确诊权；要先检查排除所有常见的其它病因，如流感病毒、腺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等病毒性肺炎，支原体和衣原体肺炎以及细菌性肺炎等，尔后经过院内讨论，再上报区、市、省三级专家组讨论，通过后才能定为“确诊”病例。 6park.com

不过，财新的报道也指出，并非所有武汉医院都在执行《入排标准》，也有一些省管医院大体上在按《试行诊疗方案》操作。 6park.com

一位省管医院的医生对财新记者说：“从事后看，《试行诊疗方案》给出的病例定义总体是稳妥的，既重视了病人流行病学史方面的内容。。。又没有拘泥于海鲜市场这一个可能的疫源地”，没有将无类似接触史的病人简单排除。如果严格按照这个病例定义执行，“不会出现大量与海鲜市场无关的病人漏诊的情况。”“我不太能理解武汉市卫健委为什么又要画蛇添足，在《入排标准》中将与海鲜市场有关的流行病学史改为必要条件。” 6park.com

1月3日武汉市卫健委第二次疫情通报称“未发现明显的人传人证据”，通报的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病例仅44例。而中国疾控中心2月12日的论文《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流行病学特征分析》指出，按发病日统计，2019年12月31日前有感染者104人，这些人中（已）有15人死亡（截至论文发表前）；另外，《南华早报》3月13日披露，政府内部数据显示，2020年1月1号（不明肺炎）病例已增加到381例。 6park.com

武汉市（另）一家三甲医院的急诊科主任刘越（化名）在此次疫情中被感染。刘越告诉中青报记者，他管理的急诊科病房被征用为（不明原因）肺炎病人隔离病房时，他们没有收到任何风险预警，“那时我们就戴普通的外科口罩，做常规的呼吸道防护”。因为“。。。官方公布的数据又一直没有增长，也（说）没有明显人传人，就没当回事。”“我们急诊科尚且这样，其他与传染病离得较远的科室就更大意了。” 6park.com

刘越说，1月6日他们病房就住进了一名肺炎病人，但他并没有警惕。到后来，他负责的16张病床，被4个家庭占据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病，人传人”。 6park.com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重症医学科（ICU）主任彭志勇曾当场向来院调查的武汉市卫健委专家组抗议‘诊断标准太苛刻，很容易漏掉真实的病人’，随后，在与钟南山为组长的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第三批国家卫健委专家组）见面时，彭志勇又再次批评了这一标准。 6park.com

对于因此错失黄金防控期，彭志勇至今仍气愤不已：“这是传染病啊，事关防疫疾控大局，临床确诊标准弄得那么高，放掉有病的人，对社会危害很大。”（《财新周刊》2月7日《封面报道_四大ICU主任详解病毒 来自最前线的防治之策》） 6park.com

“一个手册，只不过是一行又一行毫无感情的文字堆垒，但是对于武汉家庭、湖北家庭、全国家庭乃至全世界被新冠病毒感染的家庭来说，却是血泪盈襟和生死别离。” 6par

1月3日 下 6park.com

2019年12月底，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重症医学科（ICU）主任彭志勇听一位同行说，武汉发生了数十起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病例，同行还特意强调“类SARS病毒”。到2020年1月3日，彭志勇又了解到，华大基因已经对这种病毒进行了基因测序，确定是一种新型冠状病毒，基因序列与SARS重合度80%左右。这些信息让他分外警觉。彭志勇2003年在香港参加过抗SARS阻击战，当年的惨痛教训犹在眼前。 6park.com

2月5日，彭志勇对财新记者说，“我在1月3日知道新冠病毒的基因测序后，就判断出这种新冠病毒很可能要人传人。”，多年的临床经验和知识积累让他做出了这一判断。（《财新周刊》2月7日《封面报道_四大ICU主任详解病毒 来自最前线的防治之策》） 6park.com

1月3日，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也测得了新冠病毒的全基因组序列。 6park.com

据相关报道，于1月2日12点接到湖北省疾控中心送检的4例不明原因肺炎病例标本后，在中国疾控中心生物安全首席专家、病毒病所党委书记武桂珍领导下，病毒病所谭文杰、赵翔等团队迅速投入了一场“接力赛”，一周之内先后取得如下成果：仅用3小时就获得冠状病毒阳性检测结果；24小时后又测得病毒全基因组序列；1月4日，该所研制出高特异性PCR检测试剂；1月7日，从临床样本中成功分离出病毒毒株。 6park.com

这些重大成果当时并不为国人和世人所知，它们首次公诸于媒体约在2月3日；病毒病所公开并全球共享新冠基因序列是在测得基因序列9天后。 6park.com

中科院武汉病毒研究所比中国疾控中心病毒病所更早一天测得新冠全基因组序列。该所1月2日即确定了新冠病毒的全基因组序列，1月5日成功分离到病毒毒株，1月9日将毒株资源标准化收藏入国家病毒资源库（保藏编号：IVCAS 6.7512）。（武汉病毒研究所的病毒样本由武汉市疾控中心12月30日晚提供，由金银潭医院采集）。 6park.com

与疾控中心病毒病所一样，武汉病毒研究所的这些成果同样被秘而不宣，直至2月4日（或1月29日）才通过媒体对外公布；该所公开并全球共享新冠基因序列也是在测得基因序列9日后。 6park.com

最早公开并全球共享新冠病毒全基因组序列的是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张永振团队。 6park.com

1月3日（或12月26日），张永振团队收到来自武汉疾控中心（由武汉市中心医院采集），经由铁路快运抵沪的不明原因肺炎患者肺泡灌洗液样本；
1月5日凌晨，该团队通过高通量测序获得新冠病毒的全基因组序列； 
上海公卫中心当日立即向上海市卫健委和国家卫健委等主管部门报告，提醒他们新病毒与SARS同源，应是经呼吸道传播，建议在公共场合采取相应疾控防疫措施。1月6日，中国疾控中心内部启动二级应急响应；  
1月11日上午9时，张永振团队率先将新冠病毒基因序列上传至GISAID（全球流感共享数据库，Global Initiative on Sharing All Influenza Data），并通过GISAID、virological.org和GenBank向世界公开、共享了新冠病毒全基因组序列； 6park.com

张永振团队公开新冠基因序列的当晚，国家卫健委（被动）宣布，中国将与世卫组织分享新冠病毒基因序列信息。
11日（晚），中科院武汉病毒研究所将该所测得的新冠全基因组序列上传至GISAID；
11日，中国医学科学院病原所（广州微远合作方）亦上传了新冠全基因组序列；
12日，中国疾控中心上传了病毒病所测得的新冠全基因组序列。 6park.com

11日，多日未作疫情通报的武汉卫健委发布第四次情况通报，将之前所称的“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更名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 6park.com

注1：武汉卫健委第三次情况通报发布于1月5日，1月6日~10日武汉召开两会，期间未再作情况通报。
注2：广州微远基因科技有限公司不晚于12月27日就确认病原是一种‘跟Bat SARS like coronavirus类似’的新的冠状病毒，该公司领导于12月27日、28日跟医院、疾控（部门）进行了电话沟通，并于29日、30日亲自去武汉跟医院、疾控中心领导当面汇报交流所有分析结果。
注3：华大基因12月29日亦已确定病原为‘与SARS基因序列相似度高达80%’的‘一种之前未发现过的冠状病毒’。 6park.com

由以上信息看，有明确记载的，最早分离出新冠病毒毒株的是中科院武汉病毒研究所，毒株分离时间为1月5日。但按照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国家呼吸系统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主任钟南山的说法，中国“1月3号就正式的分离出来了病毒毒株”。 6park.com

尚不知是何单位1月3号就分离出了新冠病毒毒株，钟南山是在一次新闻通气会上透露这一信息的。2月27日上午，广州市政府新闻办疫情防控新闻通气会（第二十四场）在广州医科大学举行，与会的钟南山在回答央视记者提问时说：
刚才你的问题集中在短板，我自己感觉到突发性的公共卫生事件并不是一时一次的，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道，所以这个时候投入会比产出的疫情多得多。。。
那么，这方面我觉得确实暴露出一个短板，什么短板呢？这个病12月31号就已经明确了是新的冠状病毒，1月3号就正式的分离出来了病毒毒株，1月7号报告联合国。。。那时候报告给了地方CDC，也报告给了国家CDC。。。
我觉得我们CDC的地位太低了，CDC只是一个卫健委领导下的技术部门，CDC的特殊地位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在美国，在很多国家，CDC是直通中央的，不需要逐级申报，甚至在特殊情况下可以直接向社会公报，但中国不是，是一级一级的。
。。。我们专家组。。。非常明确地在新闻媒体上讲（人传人）是20日。。。实际上以前是已经有人传人了，而且已经有医务人员感染。但那个时候并没有报道，为什么？CDC只是一个技术部门，只能够向上报告。向地方政府报告了以后，地方政府怎么决定是地方政府的决定，CDC没有权（力）再进一步做什么东西，所以这个首先是要改变的，CDC的地位要提高，而且（要）有一定的行政权，这是我一个很重要的看法。
假如说以后还不是这样的话，（那疫情）还会出现，。。。那个时候（疫情）在12月份已经发现了，我记得（是）在12月中下旬，包括李文亮是12月30日在微信上已经讲了这个病，但是并没有得到重视。。。所以这个改变是非常需要的。 6park.com

钟南山上述讲话中称CDC早已将相关情况报告了地方政府，那么，是不是地方政府有意隐瞒不报呢？ 6park.com

1月27日，时任武汉市长周先旺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各方面对我们信息的披露是不满意的”，“披露的不及时，这一点大家要理解，因为它是传染病，传染病有传染病防治法，它必须依法披露，作为地方政府，我获得这个信息以后，授权以后，我才能披露，所以这一点在当时很多（人）不理解。” 6park.com

周先旺是否在推卸责任？地方政府是否有权披露疫情信息？地方政府是否必须经过授权才能公布疫情信息？有必要查看一下周先旺提到的传染病防治法。 6park.com

关于传染病疫情信息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2013年6月29日修订版）第三十八条规定如下： 6park.com

第三十八条　国家建立传染病疫情信息公布制度。 6park.com

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定期公布全国传染病疫情信息。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定期公布本行政区域的传染病疫情信息。 6park.com

传染病暴发、流行时，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负责向社会公布传染病疫情信息，并可以授权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卫生行政部门向社会公布本行政区域的传染病疫情信息。 6park.com

公布传染病疫情信息应当及时、准确。 6park.com

关于传染病预警，该《传染病防治法》第十九条，第二十条规定如下： 6park.com

第十九条　国家建立传染病预警制度。 6park.com

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和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根据传染病发生、流行趋势的预测，及时发出传染病预警，根据情况予以公布。 6park.com

第二十条　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应当制定传染病预防、控制预案，报上一级人民政府备案。 6park.com

财经杂志3月13日的文章《谁有权发布疫情信息？专家联名呼吁修订传染病防治法》（亦名《武汉市长曾称“地方政府无权披露疫情”，专家：省级政府有公布的权力》）报道，近日，有十多位专家学者撰写《修订‘传染病防治法’有关条文的专家建议》，经此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一役，《传染病防治法》再次迎来修订契机。 6park.com

财经记者采访了若干专家，就相关问题进行调查、探讨。中国卫生法学会常务副会长、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王晨光所谈问题和意见，其中两点是：
1. “法律规定不清晰，操作性不强，细节不够。具体的主体、权限、程序、方式等，都不是很明确。”
2. “目前疾控中心的功能定位和职责都不清晰，疾控中心的定位在新一轮的机构改革过程中还有待理顺。”
在2月8日国家卫建委调整公布的专家组成员名单中，王晨光是两名法律界人士之一。 6park.com

财经杂志这篇文章还披露了如下信息：“1月3日，武汉市某区曾召开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防控工作紧急会议，武汉卫健委要求迅速进入战时状态。但当时公众对此并不知情。” 6park.com

1月3日，国家卫健委办公厅发布“3号文”（3号禁令），禁止各机构擅自发布病原检测、实验结果等信息，并要求各机构立即将病毒样本就地销毁或转移至指定的检测机构。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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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国卫办科教函〔2020〕3号文全称《关于在重大突发传染病防控工作中加强生物样本资源及相关科研活动管理工作的通知》，通知对象是：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卫生健康委、各人间传染的病原微生物高等级生物安全实验室。通知末尾的信息公开形式为：不予公开。 6park.com

3号文内容要点如下：
1. 近期武汉肺炎病例样本，暂按照高致病性病原微生物（第二类）进行管理；
2. 相关样本的运输应按照原卫生部《可感染人类的高致病性病原微生物菌（毒）种或样本运输管理规定》的要求执行；
3. 病原相关实验活动应当在具备相应防护级别的生物安全实验室开展；
4. 各相关机构（如医院）应向指定的病原检测机构提供生物样本以进行病原学检测并做好交接手续；
5. 未经批准，各相关机构（如医院）不得擅自向其他机构和个人提供生物样本及相关信息；
6. 已取得病例生物样本的机构和个人，应立即将样本就地销毁或送交国家指定的保藏机构保管；
7. 任何机构和个人不得擅自对外发布有关病原检测或实验活动结果等信息；
8. 各机构应当对涉及传染病、生物安全领域的研究及论文、成果进行审核，未经科学验证和审核的观点，不得向社会公开、传播。
9. 我委将加强执法检查，对违法违规使用生物样本、不按要求报告检测结果、擅自发布疫情相关信息的机构和个人，依法严肃处理。 6park.com

注：4.中“指定的病原检测机构”应指“受省级以上卫生健康行政部门委托开展病原学检测的机构”(从3号文原文上下文判断)。 6park.com

财新网2月26日发表调查报告《新冠病毒基因测序溯源：警报是何时拉响的》，报告披露，一位匿名的病毒学家称，甚至中科院武汉病毒所都一度被要求停止病原检测，销毁已有样本。这位病毒学家解释说，“因为按现行《传染病防治法》，开展传染病实验室检测、诊断、病原学鉴定是各级疾病预防控制机构的法定职责，仅有国家和省级的疾控系统机构才有权进行传染病病原学鉴定，中科院武汉病毒所显然不在此列，更何况那些未经授权的商业科研机构”。 6park.com

环球时报3月16日的文章《武汉市中心医院医护人员吐真情：疫情是面照妖镜》有一段内容也反映了‘3号文’。文中，武汉市中心医院一位医生田栩（化名）回忆，1月上旬，中心医院突然叫停了对不明原因病人的病毒检测。院方接相关部门通知指示，当有发烧、咳嗽症状的病人来到医院，又查不清楚病因时，不允许给患者做肺泡灌洗，也不许拿相关样本向第三方送检做宏基因测序。面对大量涌入的可疑病人，院方不允许医生在传染病直报系统中将病人按“不明原因肺炎上报”，甚至将病人诊断为“病毒性肺炎”都是不允许的，只能诊断为“肺部感染”，这样大量不明原因肺炎患者的真实情况根本无法上报。 6park.com

1月12日，率先向世界公开、共享新冠病毒基因序列的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实验室，在共享新冠基因序列的次日被上海市卫健委勒令关闭，进行整改。这是上海市卫健委按‘3号文’“加强执法检查”，对“擅自发布疫情相关信息的机构和个人，依法严肃处理”的结果。 6park.com

1月3日，李文亮被训诫的当天，中国开始向美国通报疫情。 6park.com

新华社“中国发布新冠肺炎疫情信息，推进疫情防控国际合作纪事”记载：1月3日起，中方开始定期向美方通报疫情信息和防控举措；当日起，中方定期与世界卫生组织、有关国家和地区组织以及中国港澳台地区及时、主动通报疫情信息。  6park.com

3月2日，华春莹在中国外交部周一例行记者会上说：“自1月3日起，（中方）共30次向美方通报疫情信息和防控措施。两国疾控中心就疫情相关情况多次进行沟通。” 6park.com

财新网1月3日报道，武汉多起重症病毒性肺炎病例风波持续，港澳台三地纷纷出台加强检疫措施，严防疫情扩散。 6park.com

报道称，武汉爆发不明原因肺炎以来，涉事的海鲜市场虽已关停整顿，但官方未公布相关病毒类型、感染渠道和病源。1月1日，有传言称武汉肺炎患者进入香港就医，引发香港民众强烈关注，担忧“非典”重现。 6park.com

1月2日晚，香港特区政府召开跨部门会议，检视针对武汉肺炎疫情的预防措施。在随后举行的记者会上，香港食物及卫生局局长陈肇始表示，香港目前并未发现与武汉相关的严重肺炎个案，但政府已加强机场、出入境口岸的健康监察；因应市民关注和提高透明度，自1月3日起政府将每日公布加强监察下的肺炎个案数字。 6park.com

据香港医院管理局通报，香港目前共有3个曾到访武汉的发烧个案，3人现均已退烧且无严重肺炎，并报称未到过当地街市，其中2人已病愈出院。 6park.com

台北中央通讯社1月3日报道，疾管署副署长庄人祥表示，（今日）下午4时50分接获中国回覆有关武汉市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的最新疫情，累计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个案共44例，部分为华南海鲜市场经营户；依据中方调查，初步研判为病毒性肺炎，已排除流感、禽流感、腺病毒感染等常见呼吸道疾病，但无法排除可能是新型冠状病毒；目前中方未发现明显人传人现象及医护人员感染。 6park.com

庄人祥还表示，因不确定感染来源，将继续维持现有对武汉直航台湾班机的登机检疫措施（启于12月31日），各项预防整备措施仍将继续进行。旅客入国境时如出现发烧或类似流感症状，应主动告知航空公司人员及机场港口检疫人员。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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